1992 年 4 月,克里斯托弗·约翰逊·麦坎德利斯搭便车前往阿拉斯加,独自走进麦金利山以北的荒野。四个月后,他的腐烂尸体被一群驼鹿猎人发现。 《荒野生存》的作者乔恩·克拉考尔 受《户外》杂志编辑的邀请,报道这个男孩死亡的疑点。
这是我近年来读过的最感人的书。以下是一些摘录,以纪念克里斯并感谢作者的调查。摘录分为三部分:克里斯写的日记/信件、作者笔记和一些书籍参考资料。
第一部分:克里斯的日记/信件
I. 在克里斯·麦坎德利斯死亡地点发现的一块木头上的涂鸦。
杰克伦敦是王
亚历山大超级流浪汉 1992年5月
II. 克里斯写给罗恩的一封信。罗恩是克里斯在路上遇到的一位八十一岁老人。
你好罗恩,
我是亚历克斯。我已经在南达科他州迦太基市工作近两周了。我们在大章克申分手后三天,我就抵达这里,希望你安全回到索尔顿市。我很喜欢在这里工作,一切都很顺利。天气不错,连续好些天晴朗温和,有些农民甚至已经开始在田里耕种。加州南部现在一定已经很热了吧。不知你有没有机会出去,看看有多少人在3月20日彩虹节那天在温泉聚集。这个聚会似乎很有趣,但我想你并不真正了解那些人。
我不会在南达科他州这里待太久。我的朋友韦恩倒是希望我留在谷仓,工作到5月,然后整个夏天和他一起收割打谷,但我一心一意只想去阿拉斯加探险,而且希望能够在4月15日之前上路。也就是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因此我想请你把寄给我的邮件送到信后所附的地址。
罗,真心感谢你所提供的一切帮助,也很喜欢我俩共处的时光。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我们的分别而太沮丧。我俩可能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再见面,但假如我能够安然无恙地完成阿拉斯加探险,我会给你写信。我要重复我曾给过你的劝告,我认为你真的应该彻底改变生活方式,勇敢地做你以前从未想过、做过或犹豫半天却不敢尝试的事。 这么多人活得很不快乐,但却不主动改变这种情况,因为他们受到安全、服从、保守主义的生活观念制约。这样的生活虽然表面上能够给人心灵上的宁静,但其实安全的未来最伤害人心中冒险的灵魂。人的灵魂中,最基本的核心是他对冒险的热爱。人生的欢乐来自我们的新体验,因此再没有比每天面对不同的地平线和新太阳,更能令人心生喜悦。如果你想从生命中获得更多,就必须先放弃自己追求安全、一成不变的习惯,接纳起初也许令你觉得疯狂的、看似狼狈的生活方式。但一旦你习惯这样的生活,就能体会到它的意义和令人难以置信的美。 因此,罗,简而言之,走出索尔顿市,上路吧。我保证你最终会庆幸自己能够这么做。但我恐怕你会忽视我的建议,你觉得我太顽固,其实你比我更顽固。上回你在归途中本来有机会欣赏地球上最壮丽的景观一大峡谷,那是每个美国人一生中都至少应该观赏一次的美景。但出于我难以理解的理由—你只想尽快赶回家,回到你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你无心欣赏美景。我担心你将来也难改这种癖性,而未能发现上帝放在我们身边、有待我们发现的美好事物 。 不要一直定居在某一处。向前行,流浪,让每一天都有新的视野。你还会活很长一段时间,罗,如果你没有把握机会改造你的生命,获得全新的体验经历,就太可惜了。
如果你以为欢乐只来自或主要来自人际关系,那你就错了。上帝把它安置在我们周围,它存在于我们可能体验的所有事物中。我们应该有勇气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开始非传统的生活。
重点是,你不需要我或任何人把这种新的光明引入你的生命,因为它就在那里,等着你去捕捉,你所需要做的只是伸出手来。你唯一需要克服的,就是你自己和你不肯接纳新情境的顽固 。
罗,我真的希望你能尽快离开索尔顿市,在你的卡车后挂上休旅车,去欣赏上帝在美国西部的伟大作品。你会见到许多新事物、邂逅许多陌生人,并从他们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你也必须以经济的方式进行这一切,不住旅馆、自炊自煮、尽量削减花销,这是最高原则,将使你更欣赏这一切。我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成为一个新的人,有许多的新体验和冒险经历。不要犹豫或找借口,只要走出去实现它。
只要走出去实现它,你会万分庆幸自己这么做了。
好好保重,罗。 亚历克斯
回信请寄到: 亚历克斯•麦坎德利斯 麦迪逊,南达科他57042
III. 在一本书的最后几页,他写下:
我重生了,这是我的黎明,真正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用心地生活:关注生活的本质,持续注意周围环境及与之相关的事物,例如,一份工作、一项任务、一本书及任何需要有效专注的东西(环境本身没有价值,价值在于建立了关系的环境。所有真正的意义存在于个人与现象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存在于它对你的意义).
食物伟大神圣,维持生命的热度。 实证主义,生命美所赋予的无极欢乐。绝对的真理和诚实。
现实。
终结—稳定—持续。
IV. 8月12日,他在日记中写下最后一句话:
美丽的小蓝莓。
从13号到18号,日记中只记录下日期,其他什么也没有。这周期间,他撕下路易斯拉摩回忆录《流浪者的教育》的最后一页 , 在这页的一侧有几行引述鲁宾逊杰弗斯(Robinson Jeffers)《逆境中的智者》一诗的句子:
死亡是凶猛的草地鹨;
然而,数世纪以来
它超脱于肉身的死亡之行,更是为了战胜怯懦。
山是死寂的石头,
人们仰慕或厌恶,它们的高度,和它们傲慢的沉默,
山依然故我,不会因此而柔软或苦闷,
唯有一些死去的人的思想,能有这样的性情。
在这页另一侧的空白部分,麦坎德利斯写下了简短的遗言:
我已过了快乐的一生,感谢主。再会,愿上苍保佑所有的人。
第二部分:作者注
I. 关于徒步:
阿拉斯加向来都对梦想者、与社会格格不入者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那些人总认为这块未被开垦的广阔疆土能够弥补他们生命中的所有的缺憾。但事实上这片荒野是无情之地,它才不在乎人们的希望或是憧憬之类的东西。
“slabs”这个地方就像是这个拥挤的流动社会的季节性首都,此地有种活力缺失、忍耐度日的格调,这里的人好像都是退了休、背井离乡、穷困潦倒或是永远找不到工作似的。 无论男女老少,多数都是躲避讨债公司、恶劣人际关系、法律、美国国税局、俄亥俄州冬季,或是被中产阶级生活榨干的人。
两天来我冰川上艰难地行走着,天气不错,路线清晰,没遇上什么大障碍。不过因为是独自一人,即使是最平常的事情,似乎都充满了意义。冰层看起来更加冰冷、神秘,天空也更加湛蓝,那些冰川上矗立的无名山峰显得更加庞大、美丽、险峻,而如果有伴同行,这些感受将逊色很多。我的情绪也变得强烈:高亢时更高亢;绝望时更低沉、更忧郁。能够尽情地陶醉在自己的人生梦想中,对一个有自制力的年轻人来说,充满了极大的吸引力。
年轻时,死亡对我而言,就和非欧几里德几何学或婚姻一样,只是个抽象的概念。 我根本不了解它的可怕结局,和它可能对死者的亲人所造成的巨大伤害。死亡的黑暗、神秘震撼着我,我曾无法抗拒地悄悄走到命运的边缘,并向下窥探。那使我害怕,同时我也在惊恐中看到了某些东西,某些禁忌和某些秘密,就像隐私处。
II. 关于克里斯
那时候,麦坎德利斯已经离开很久了。五个星期前,他把所有家当装上他的小车,没做任何旅行计划,便直奔西部而去。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次旅行都可说是一次冒险之旅,就像一切为之改变的史诗之旅。他觉得自己之前已经花了四年时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履行一项荒谬而艰巨的任务:完成大学学业。终于,他不再受束缚,可以从父母和同辈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中解脱—那个抽象的、安全的、物质过度的世界,让他感到自己和生存的原始悸动完全隔绝的世界。
麦坎德利斯自幼就对杰克伦敦着迷,后者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强烈谴责、对原始世界的赞颂、对下层民众的支持—全都正合麦坎德利斯的爱好。他深深着迷于杰克伦敦对阿拉斯加和育空地区生活的夸张描写,一遍又一遍地读 《野性的呼唤》、《白牙》等小说,以及《生火》, 《北方的奥德赛》, 《波波图克的智慧》等短篇故事。他被这些故事深深吸引,却忘了它们是虚构的作品,与杰克伦敦的浪漫感性有关系,却和亚北极荒野的真实生活有别。麦坎德利斯轻易地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杰克伦敦只在北方呆过一个冬天,40岁那年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家中自杀,他其实是个自满的酒鬼,体格肥硕且让人可怜,而且还四体不勤,和他在书中所拥护的理想有着天壤之别。
韦斯特贝格的事后猜测,看起来是对沃尔特和克里斯父子关系相当到位的分析。父子二人都很固执,又很敏感。沃尔特过度的控制欲,遇上克里斯过度的独立天性,由此而生的极端对立是在所难免的。从高中到大学期间,克里斯对沃尔特的服从令人惊讶,但同时,这个年轻人内心积怨已久。他细细思索父亲的道德缺陷,父母生活方式的伪善,以及他们有条件的、专制的爱。最终他反抗了—当他终于这么做的时候,也是以他一贯的极端作风来反抗的。
克里斯将赛跑视为崇高的精神运动,几近于宗教。他的另一个队友埃里克哈撒韦(Eric Hathaway)说:“克里斯会从精神层面来激励我们,他让我们想想世上所有的罪恶,所有的仇恨,再让我们想像自己是在和黑暗势力,和企图阻碍我们跑出最佳成绩的邪恶之墙赛跑。他相信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就能创造佳绩,精力充沛只是次要条件。我们当时是热血青年,很容易受感动,因此深受这种言论影响。’’
阿拉斯加主流知识份子认为,麦坎德利斯只是又一个经验不足的生手,他步入荒野,企图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却只找到成群的蚊虫和孤寂的死亡。过去这些年来,成群结队的边缘人走进阿拉斯加荒野,从此销声匿迹;也有少数人深植于阿拉斯加居民共同的记忆中。
第三部分:文中的一些参考书籍
文中引用了很多书。有些书是克里斯读过的,在一些段落下边画了线,有些书与自我探索或徒步旅行有关。以下是一部分我感兴趣的书。
Solitude: A Return to the Self by Anthony Storr
In Search of the Miraculous by Theodore Roszak
Doctor Zhivago by Boris Pasternak
我希望读到这篇书摘的人有机会能阅读这本感人的书,并找到内心的平静,无论你最近经历了什么,过的开心与否。